都门帐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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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啪！”

章远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刺目的亮光。

手捏灯光遥控器，走到章远面前的林风这才终于看清他的脸：章远的脸颊本就削瘦，新添的淤痕和乌青更让他可怜起来。

满心的质问和绝望终于化成一记轻微的触碰和压抑的愤怒：“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这不重要。”章远说，“我会解决的。”

眼前的章远渐渐和过去那个旋开笑，说自己总有办法不用喝酒的章远重叠。

“让我帮你解决，你相信，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了。”林风慌忙解释，企图安抚章远：“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搞定所有事的。”

林风的脸比章远的更加苍白，看起来他倒更像是受伤的那个。他靠近章远，忍不住把他抱进怀里，但章远却下意识地推拒了一下，厉声喝道：“别碰我！”

“章远？”林风不知所措地松开手

“你为什么不走？！”章远猛地站起，歇斯底里冲林风喊，几乎带倒了林风：“那你要我怎么办？！告诉你我离不开你，等着你告诉我不要自以为是，不要沉溺于过去的感情，还是等着你的同情心用完了以后，和我互相折磨？！”

林风后退两步，仿佛不认识章远道：“你怎么这么想……我不是！”

“你是，只要我看到你，我一想到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我就永远觉得你是。”跌坐回床上，章远捂住自己的脸：“……林风，饶了我吧。太多事，太多了。”

沉默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补上：“天大地大，我们这次是真的走散了。”

似是自嘲，又似是认命。

那些磨难和痛苦，或许并非对真情的考验，只是善意提醒罢了。

林风默默地坐到章远的身边，重新拉住他的手，没再放开。

 

章远走了，林风也不见了。

顾知夏猜测他们是一起走的。

她翻看手机里的照片，英俊的青年被扯开衣服强按在地上，削瘦的脸颊因为鞋下用力而踩得有些变形。

如同往常一样，她手指轻点，发送了一封匿名信件，又给某个私人账户汇去了一笔钱。

林风会知道吗？章远会让林风知道吗？

她按上侧边的电源键，熄了屏幕，踩着高跟鞋去拜访林风的父母。

老人家总需要多一些的关心。

她关心老人，又救助胃癌病人，足够善良了。

 

章远走了不少地方，林风一直跟着。

一开始的时候，林风远远地陪伴。跟着章远前往他下榻的酒店，住在隔壁房间，每天睡觉都不踏实，生怕章远偷偷跑了。

后来他发现是自己多想了。章远走向前方的时候，并不在意身后有没有某个人跟着他。他按照自己的步伐，从林风的身边走过，不避让也不闪躲。

那种感觉真的遥远。

仿佛阴差阳错，章远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突然死心了。

林风的眼里，填满着整个他爱的章远，但章远身上已经再找不到眷恋的任何讯息。

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都断了，漂浮在尘世中，等待命运某天的收束。

家庭，友人，生命，这一切对章远来说都成为可以舍弃的东西——反正他也并没有享受过多少期间的美好。

直至某一天章远疼得受不了，趴伏在餐厅的沙发上半天没动，迷迷糊糊回过神的时候被林风背着回酒店。林风最终忍不住了，他再度入侵了章远的生活，逼着他吃药，逼着他被他照顾。他还记得自己以为章远真的得了绝症的那些无法入眠的晚上，悔恨和痛苦交织，绝望和失败并存。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章远并未阻止他的靠近。

“章远。”有一天林风走到章远的身边叫住他：“你给我一个家。”他要求道。

林风和父亲与曾倩之间不过是平缓和年岁渐长的心软，如果母亲尚在，他或许会为难，但就目前而言，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两难。

或许他真的是个冷情的人，唯一能调动他所有情绪的只有章远。

 

章远每天都能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发来的信息。

开始的时候，他还惊慌失措过，还羞耻难堪过，可后来他就麻木了。这些邮件能有什么用？没有家人会为他感到羞耻，说到底朋友的生活没了他也能继续，如果他继续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旅行生活，居无定所，谁又能控制得了他？

至于林风。

他们曾经历过许多，内心一隅总会为对方留出几寸的坚持。仅此而已，但林风看不开。

章远从某一天起，也注册了一个新邮箱，他把每一封收到的信件都转发给了林风。他对林风还是有好感，说不出让他离开的话。

他等他离开。

可一天又一天，林风只是离得越来越近，从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给我一个家。”林风对他要求，“你要好起来，我和你一样了。”

章远不懂一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家这个词的吸引力对他而言太大了。

他有过幸福的一段时间，有过对未来美好的希望，但现在他说不清了。

林风把一封信推到他的眼前。

这个行为实在太卑劣了，那是他写给林风的情书，那封本属于林风一个人，却阴差阳错成了章远把柄和救赎的情书。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林风又把另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白纸。

林风说：“这是我的回复。不过你知道我不如你会写，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写给你看，好不好？”

章远的眼神聚焦在那张纸上，顺着纸滑过林风的指尖，小臂，衣袖，肩膀，脖子，脸。

他被林风吻住了。

他没有闪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