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门帐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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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曾经细瘦的男生，变得发福起来，苗条的女孩儿们倒是一如往昔。不起眼的某某，现在变成了大美人，而那个班级里似乎从没和她说过话的男生，反而牵着手宣布他们两个已经结婚了。林风和眼前的一群人笑着交谈，回顾起自己高中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学业压力是大，但是没有人情复杂，难以推卸的责任，也不必面对社会真相，只需要付出就能得到收获。

“不好意思啊，我迟到了。”章远匆忙地推开门道歉。

“迟到不要紧，只要你来了就好！”赵国庆招呼他在林风身边坐下。

章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便调整过来：“嗯，我先自罚一杯。”他在林风旁边的位置坐下，拿着酒杯刚要喝却被对方按住。

“喝什么，你才喝进了医院。”

“哟——”同学们起哄起来。

“林风你果然对章远特别关心！”

“上学的时候我就说你们两个不一般！”

“我看现在电视上那些青春校园恋爱都是你们玩儿剩下的！”

“别开玩笑了。”赵承杰制止住大家：“你们还记不记得章远那件事，多亏了冯老师找出真凶，我敢说冯老师是我这辈子碰上的最好的老师！”

“记得记得，以前我不懂，还背后骂他，现在想想他是真的好啊。”

“对对对。”

眼见话题被赵承杰扭转，章远和林风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由地想起冯庸来。冯庸教他们磊落，光明，教他们如何用一颗平稳的心去面对不平稳的世界，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寻找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他和很多老师都不一样，又和很多老师都一样。走上了社会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读书的时候有多混账，多自以为是，而冯庸又是用怎样的一颗心包容他们的。

尤其是章远，他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早地意识到冯庸有多了不起。

林风和他表白并在一起之后，他曾经头脑一热，给林风写了封情书，想要在情人节那天给他一个惊喜。然而这封情书却意外失踪了。

章远并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问题，然而这不代表他可以对周围的环境无所顾忌。每天睁开眼睛，他都感到惴惴不安，生怕那封信突然出现在学校告示栏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他寝食难安。

不久之后，章远收到了勒索信。

他的心凉了，整个人都气到颤抖。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头脑发热写这种东西，甚至还署名，他害怕连累到林风，害怕父母老师知道这件事。他不想沦为同学们的谈资，也不想沦为哪个无关人等的八卦，他怕抬不起头来。

有人看不惯他，看不惯林风，他是知道的。毕竟是这么敏感的年纪，嫉妒心和爱慕心都纠缠生长。当然有那些一心扑在学习上的，或者天真友好一同努力的，但也有阴暗狭隘，自私作祟的人。

那个章远，年级第一的章远，他是同性恋。

他喜欢男的，他变态的。

你知道林风吗？他就是喜欢林风，怪不得整天两个人黏在一起。

好恶心啊，学校不管的吗？

还写了情书，特别不要脸，什么“我会把整个灵魂都给你”……

他满怀爱意，带着喜悦和想象写下的情书最终会落得这么个被嘲讽的下场吗？会有人到他和林风的面前挑衅吗？

……林风还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他整天都心不在焉，面对林风和何洛他们的关心只能用没睡好应付。

回家的时候也不敢和林风一路，这日日夜夜的折磨肉眼可见地憔悴不少。

然后冯庸找他谈话了。

那个写勒索信的人，比章远所想象的还要恶毒。他早早就把章远的情书放在了班主任冯庸的桌上。他只是折磨着章远，看他食不下咽，看他失魂落魄。

当然，如果章远接受他的勒索，他更是稳赚不赔。

章远的心竟然就此安稳了，也麻木了。

他主动认错，告诉冯庸他会转学，希望冯庸不要公布这件事。

“你错在哪里？错的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小人，不是你。”冯庸告诉他。

他甚至帮他想办法，遮掩这件事。

情人节那天，冯庸说他请章远同学为全班都准备了一份惊喜。

他们全班都得到了章远送的情书。

全班哗然。

女生们心里那点涟漪波纹不断回荡，而男生们则带着好奇和面上的不屑。

“章远一男的，谁要他写啊！”有个男生抱怨。

“章远也未必想给你写，这是他对老师的友情赞助，也是对你们的一种温柔，你不应该抖这个机灵，插这个嘴，出这个风头。”冯庸少有的严肃吓退了那个男生。

虽然内容一模一样，但每一封，都是章远亲笔所写，每一个名字都是章远用心写下的字迹。

那是一堂特殊的作文课，包含着宽容和温暖。

“课上完了，最后，我请同学们在这封情书的末尾，抄下这段话。”冯庸一手遒劲有力的字在黑板上写下：

“我将来一定把我的本心拿给你看。为什么是将来呢？啊，将来的我比现在好，这一点我已经有了把握。你不要逼我把我的坏处告诉你。请你原谅这一点男子汉的虚荣心吧，我会在暗地里把坏处去掉。我要自我完善起来，为了你我要成为完人。”

“这是王小波写给他夫人的一段话，我希望台下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记住。或许，你们收到过情书，又或许，你们从没有过。但今天开始，你们得到了我们学校里人气最高的章远同学的情书，你们就应当比其他班的人更有自信，更善于发现自己身上的好。你们要好好地储存身上的这份好，好好地珍惜你对于你喜欢的那个人的爱意，而不是急于表露。直到某一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站在他面前，将你为他所呵护的爱意展现在他面前。”

冯庸在台上讲得认真而坚定，但是台下的同学们却意兴阑珊。他们只在章远发情书那会儿兴奋了一下，现在觉得冯庸又开始讲大道理，无趣得很。

但是章远却听懂了。

冯庸这堂剑走偏锋的课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非常容易为人诟病，甚至挨批。然而它却拯救了章远，给了他一个堂堂正正继续学习的机会。

冯庸这辈子都是章远最为敬重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