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门帐饮

纯属虚构，与真人无关

取材自梁祝唱段

 

 

从此不敢看观音（下）

  

 

 

他们在秋山书院度过了很平凡又很快乐的一段时间。 

季肖冰性子比前一世沉稳许多，自然也更能护得高瀚宇的周全。

可惜的是高瀚宇还是不能说话。

嗓子总不见好，被亲的时候还可以缠绵过去，再亲密一点的时候就只能听着他的喘息和单音的呻吟。

学成离开书院的前一天，季肖冰想到上一世的缘分，想和如意小姐作别，却被高瀚宇拉住手腕：你是不是喜欢她？

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分明这样写着。

“她窈窕可爱，谁看了不喜欢？”季肖冰故意逗他。

你不能喜欢她！

高瀚宇在季肖冰手心写完字便凝视着季肖冰，分毫不让。

我不会喜欢她，季肖冰捉住高瀚宇想要抽回的手：“我只喜欢你。”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这一世入仕少走了许多弯路。可惜的是可能因为一直与他在一起的缘故，高瀚宇少了遇见高人的机缘，再也没能说得了话，更没了那一身的好功夫。季肖冰失了得觐天颜的机会，又不愿意受世家掣肘，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小县官。

是遗憾，但季肖冰并不是那么一个无私爱世人的君子，他只想对自己重视的人好。

观音诞前夕，陈员外家的观音画像被老鼠咬破了，他吓得心惊胆战，说是必有重灾要降临。其实灾难怎么着也不该降在陈员外身上，他一向乐善好施，前些日子才捐赠过县里的贫户，只是对鬼神之事尤其信服。陈夫人求到了季肖冰头上，季肖冰就现画了一副观音像，说是家中旧藏，如今遇到了合适的主人。

季肖冰在书院的时候就以一手丹青之技闻名，他画的观音像慈悲而肃穆，尤其是微垂的目光似是怜惜众生，似笑非笑。

毕竟这双眼睛他已经画过千百遍。

陈员外一收到这幅观音像就好了，逢人就拿出来夸耀。

没几年，高瀚宇身体落下的病根愈发严重，季肖冰带着高瀚宇辞官退隐，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季肖冰总爱画些东西，高瀚宇就一一把它们收好，无论是废弃的还是满意的。

再后来没了人收拾，季肖冰也停了笔，只对着自己早年间画的一幅观音像长久凝视。

直至有一天，他收起了画像，不忍再看。

他突然想起，高瀚宇转角圆润的秀气字体，为何如此眼熟。

可这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上一刻，高瀚宇握住季肖冰修长的手，颤抖而无力地写下谢谢。

下一刻，他看见少年时秋山书院里朴素简陋的门板，还有熟悉的宽袍大袖。

上一世季肖冰事事护住高瀚宇，早早把他纳入圈中，成了大家的自己人，所以他从没挨过欺负，也就对这些人抱有最大的善意——明明他们都是这样可爱又友好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但这一世的季肖冰对他并不熟悉，好像也不想理睬，更遑论把他带入那些同窗之间，他的靠近被视为陌生的刺探，他那些源自伤痕的自卑，被视为故作清高。那个年龄的男孩儿们愚蠢而无知，怀有丑陋的傲慢，他们凑在一起，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人的不同。高瀚宇成了一座被切断所有联系的迷茫孤岛。

他还有季肖冰，可季肖冰似乎有些不同。

甚至连老天都和他作对，他还没来得及接近，季肖冰便被徐夫子罚了禁闭。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高瀚宇半夜三更偷偷溜出卧房，往小小的禁闭室里传纸条。

那些对政事的真知灼见，让高瀚宇每每都惊叹于季肖冰的才华。

可被关禁闭的时候热情似火的季肖冰，一回到学堂里，又重新对他不冷不热。

他明明还是原来那样，甚至更好，为什么他们对他却完全不同了？

高瀚宇知道，他们都不是恶人呀。

所以曾经的同窗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的善意，他便欣然接受，踏入陷阱。

 

衣衫凌乱还未来得及整好，高瀚宇却并不后悔打了人。

他觉得畅快极了，虽然没了替他遮风挡雨的人，虽然前路黑暗不明，但他并不后悔痛打了对方一顿。要说略有不足，就是不得章法，没打得更狠。

还有，临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和季肖冰说再见。

路旁有一洼积水，高瀚宇照了照，自己虽然不算顶尖的样貌，倒也不难看，配得上季肖冰。

前一世季肖冰说过喜欢他，那这一世应当也不会变。

他反手遮了自己的半脸，只露出一双凤眼。

季肖冰说得从来都没错，是挺有佛像的。

手掌之下，他忍不住笑起来。

还记得上一世季肖冰一直遗憾他从没开口说过喜欢，那实在是怪他上一世决心下得太晚，哑药用得太久而无法根除。

但这一世不一样，他们拥有新的开始，季肖冰在上一世所遗憾的，这一世他都会还给他。

他想起前一世季肖冰总把他护在身后。

那这一世，他也要护着季肖冰，让他无忧。

让季肖冰有知己，也有保护。

他取出季肖冰写给他的那封信又阅览一遍，珍而重之地收好：这一世季肖冰似乎年少轻狂许多，被徐夫子训斥目无尊长异想天开后，愤愤不平得有些可爱。

为了让季肖冰做他想做的，他该去学更多的东西。

高瀚宇背起包袱，走下山去。

前路崎岖，看似枝节纵横，实则早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