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门帐饮

（下）

 

“那恰恰是我需要的。”克拉克温和地看向小布鲁斯，尽管小布鲁斯可能并不知晓：“那能提醒我应该如何做一个人，不自大，不利用自身优势侵害他人的权利。”

这不对劲。

小布鲁斯隐隐意识到违和感，如果克拉克秉持着这样的信念，那他怎么可能愿意做克隆？如果他违背了自己的信念，又为什么单单克隆一个毫无用处的布鲁斯·韦恩，而不是他昔日最为重要的盟友？

“布鲁斯，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克拉克低下头抱歉地对他说：“另一个世界的我和露易丝找到我，我们需要去阻止卢瑟的阴谋。”

“什么？！”

灯光充斥整个房间，在克拉克没注意到的时候，小布鲁斯或许对这间房子又做了什么升级，以至于它可以听从小布鲁斯的随心所欲。

“我不赞同这个想法。”小布鲁斯焦躁地在屋里走动，不时打量这个用宇宙级工作委婉自己求爱的家伙：“这个世界需要你，你要抛下他们——他们只要你一个去吗？他们打算怎么阻止卢瑟？那个世界的超人自己不行吗？那个世界的蝙蝠侠在做什么！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就瞄上了别人的超人吗？！”

克拉克被小布鲁斯嘴里的刻薄逗笑：这就像是蝙蝠侠自己在嘲讽蝙蝠侠，介于布鲁斯曾经也在公众场合为了避嫌如此评价蝙蝠侠，这种昔日重现的场景终于激起了克拉克失去已久的年轻冲动。

“我曾经发过一次疯。”超人说，“但是蝙蝠侠制止了我。”他脸上有对昔日的怀念和柔软的笑容，却像一根针扎疼了小布鲁斯的心。

蝙蝠侠曾经在父母的墓前立下过永不反悔的誓言，关于武器的戒律。

没人强迫过他使用武器，甚至小丑也不行。

但为了超人，他用了。

“今天下午我回办公室的时候……又一次。那个世界的露易丝碰巧阻止了这一切，而这让我意识到，蝙蝠侠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成了一个不可控因素。”

“蝙蝠侠不会让此成真，他绝不希望你这样想……”小布鲁斯喃喃道：“所以，他留下了我。”

 

蝙蝠侠接过超人递来的夜宵——阿福最近似乎发现了超人优点的实用之处，常常请超人代为传递。

今晚的哥谭很安静，似乎连罪犯都已经沉沉睡去，只剩下超人和蝙蝠侠两个并肩站于高处。晚风吹起红色与黑色的披风，边角触碰抚摸，宛如恋人交握的手。

人间之神突然闭上眼睛，侧耳聆听，那让他看起来更不真实，仿佛一尊雕塑。

“B，我得离开一会儿。”他抱歉地一笑：“但会在你吃完夜宵前回来。”

蝙蝠侠颔首示意，目送那人离开。

克拉克，我常常想，你是否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是第一个神话，大家都信仰的神话。

 

“蝙蝠侠是布鲁斯·韦恩。”

克拉克没有说话。

在这难捱的沉默中，小布鲁斯又慢慢开口：“所以，是他克隆了自己，而你试图为他打掩护。”他摇摇头：“为了防范你，为了延续自己对哥谭的占有欲，还是两者都是？”

“蝙蝠侠的做法非常不理智，”小布鲁斯皱眉：“这是在折磨我们两个，更别说如果被他人知道，后续涉及伦理方面的所有隐患……”

“不。”克拉克轻声说：“他为我考虑了一切，布鲁斯……非常了不起。”

如果面对突如其来的成年克隆体，克拉克或许会更为痛苦，为之进退两难，但面对从小到大养育的小布鲁斯，克拉克或许会好受些。

就像他的孩子，怎么会对孩子动心，怎么可以对孩子动心？

布鲁斯想要给他看的，想要补偿他的，是克拉克错过的那些岁月，是克拉克心怀遗憾的日子。他相信氪星人高尚的道德，所以他帮克拉克杜绝不切实际的幻想。小布鲁斯是克拉克的避风港，带他回到无法回头的过去，让他不得不为了照顾小布鲁斯而一次次怀着生的信念在各种险恶下穿梭。

了不起的蝙蝠侠，伟大的人类。

“布鲁斯·韦恩算计了你。”小布鲁斯往后一倒，跌坐在沙发上提不起力气：“而你甘之若饴。”

“因为他是对的。”克拉克说：“布鲁斯，你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哪怕是十七岁的你。”

小布鲁斯仿佛被捏紧了心脏：“你到底是信任他还是信任我？”

“人无法趟过同一条河水两次，人无法遇到两个同样的人。”克拉克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是父亲对孩子的关切，长辈对小辈的嘱托：“你和他的所处的环境不同，你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克拉克从没有感受过这么执着的情感，大概是源于他从未拥有过这种执着。只要离开五年，他所关联的事物就会与他分道扬镳。他是唯一一个留在地球上的氪星人，谁也不知道他的生命长度在黄太阳光的照射下会留存多久。魔法信号搅乱了他的大脑，把这层惶恐暴露于世人，于是他变成了加害者。

“告诉我，布鲁斯，你会对我开枪吗？”

小布鲁斯拒绝回答。

“布鲁斯猜得到这点。”克拉克了然地安慰：“某个角度说……你得相信你自己，你从来是个好人。”

“布鲁斯，对自己好一点儿。”他说：“时间到了，我得离开了。”

“所以你仅仅是通知我？”小布鲁斯瞪大眼睛：“你真的打算这样离开？”

“不，”克拉克认真而庄重地说：“我是来和你说再见的，我曾经犯过一个错，而人得从错误里吸取教训。”

“你不知道和他们走了会经历什么。”小布鲁斯心痛至极，不惜用上杀手锏：“就当是为了我，你得留下照顾我！”

克拉克笑着摇摇头，就像在宠一个孩子：“布鲁斯韦恩的绝招。可这次不行，平行世界的危机会影响到我们所有人。”

这是爱人间才能用的杀手锏，可是克拉克的爱人，很多年前已经不在了。

留下的，是爱人的躯壳，是爱人灵魂的碎片，却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我也有个克隆体在孤独堡垒，你会照顾他吗？”

“我不需要！”小布鲁斯厉声拒绝，“我只要你——”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明白了。

过去之所以美好，之所以永恒，恐怕这就是原因。

在刹那瞬间，耀眼心动之后，再也无法回去。

这就是克拉克·肯特的过去。

克拉克·肯特属于布鲁斯·韦恩，仅仅属于那个哥谭的黑暗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