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门帐饮

1.

“洛侍郎，你最近上朝总是沉默寡言的，你说说吧。”

范轩的眼神扫过身上那刻，洛子商就知道对方又要为顾九思铺路。

洛子商微垂双目：“微臣不敢僭越妄言，全凭陛下定夺。”

“倘若朕一定要你说呢？”范轩并不打算放过他。

洛子商这才抬头直视范轩的双目：“修缮黄河乃是千秋大业，顾九思立下此等大功理当重赏。微臣以为，可召回东都，官复其原职，担任户部侍郎。”

范轩点点头，顺着洛子商的话要册封顾九思为左相，要顾九思当六卿之首，佐天子，统百官。

洛子商心中不快，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躬身与百官共呼“陛下圣明”。他心中隐有不安，总觉得范轩不会如此简单作罢。

果然，范轩以太后凤体欠安为由，让洛子商以义子的身份去太后床前侍疾，全他一片孝心，不必再来早朝。

洛子商心中恨急，嘴角微微一动还是再拜：“微臣谢过陛下。”

这满堂朝臣怕是都在看洛子商的笑话。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传来艳俗话本风靡东都，讲的是徉州地界有个坤泽佯装谋士周旋于一对父子之间，把双方哄得服服帖帖，最终搅得这对父子反目成仇后，又让自己生下的私生子成了家主。后来这坤泽野心大得很，来到东都寻求可依附之人……这本是个俗套故事，偏偏有人拿它和洛子商勾连上。

只要是徉州来的谁不知道洛子商和王家人的关系？

虽说自古以来只有乾元入朝为官，洛子商万不可能是坤泽，但洛子商是当朝新贵，前朝旧臣难免看不上他，也乐得看他陷于此种漩涡。于是谣言愈演愈烈：虽没有坤泽为官的先例，但看看洛子商那张脸，也保不齐是个坤泽佯装乾元……

乾元不入后宫，圣上却让洛子商入宫侍奉太后，朝堂上的这番话似是坐实了洛子商的身份。

 

江河比任何人都清楚，洛子商当然不是坤泽，他本来是个乾元。

本来。

当年江河去洛家取玉玺遇到了洛子商，他一眼就看出洛子商长得像洛依水，可惜他的性子一点都不像洛依水，他更像江河自己。只是十二岁，洛子商不知为何已经分化，还学会利用江河杀人，算计江河从而逃命。江河可以杀了他，但他最后还是放过了洛子商。

只不过，他挖了洛子商的腺体。

乾元可以入朝为官搅弄风云，他不会给洛子商这个机会。

江河想，章怀礼来了会治疗洛子商，让他没有性命之忧。章怀礼是个不错的人，洛子商在他那里或许会好的。可没想到洛子商竟然凭着一具残废的身体爬回了洛依水父亲的位置，如今他倒也成了洛太傅。这条尸骨堆里爬出来的毒蛇，比他十二岁时更难捉摸。

 

“混账！”明晃晃地在朝堂上被戳中软肋，洛子商回到府里就发起火。范轩这只老狐狸早就知道他并非乾元之身，所以今天才在朝堂上当众羞辱他。想要顾九思当左相？做梦！他倒要看看顾九思有没有这个本事！

“主人，顾九思那里要不要我……”鸣一话未说尽，洛子商就打断他：“我要顾九思活着。我要他活到我功成之日，我要他失去一切，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现在死了，太可惜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眼眶发红，鸣一随他一路走来早知洛子商的种种，心中也不由为他不平。

他的主人有雄才大略，智谋心机天下无双，明明本该是凌驾顶峰的乾元，却因着少时被人挖去腺体总是被当做异类。他的主人恨顾九思，恨他轻而易举当了乾元，轻而易举地享受着世间的一切美好，轻而易举地得到柳玉茹。当顾九思娇妻在侧，靠着父辈余荫招猫逗狗无事生非时，洛子商在王善全父子的府上步步为营，在盘算着如何击垮顾家的同时，应付那两人的腌臜心思。

他们知道洛子商不是坤泽，没有柔软动人的躯体和小意温柔的姿态，但偏偏洛子商长了一副让人心痒难耐的面容。王荣借着酒劲试探过，洛子商闻不到他的信香却能感受到他的威压，而且还是眉头微蹙的不适模样。

虽然没有情动，但看起来更招人了。

王荣愈发心猿意马，管他洛子商是什么，只要落在他的手上，他就是他的人。

 

“他什么时候到？”洛子商闭上眼平稳气息。

鸣一听得他话尾还在发颤，明白是被气狠了：“城外传来消息，车架已到城外，傍晚便会入宫。”

“把密信送过去，他看了自会明白。”洛子商折扇一挥，鸣一并未立即行动，反而有些犹豫：“主人，若是他未按照信上所言呢？他从来不是个聪明人。”

“那便……更好了。”洛子商轻摇折扇：“他就会知道，他的太傅是多么为他殚精竭虑，筹谋一切……也正好，为我们圣上再添一把火。”

鸣一领命离开。范玉收到洛子商的密信后果然如他所料惊喜异常，可看着看着就变了脸色，竟然调转车架推说身体不适，又私下遣人来寻洛子商，非要在和皇帝见面之前先见一次洛子商。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材，如今他直奔范轩还能显得父子情深。先见他洛子商算什么？私相授受还是权臣勾结？洛子商强压下怒气又修书一封让范玉尽快面圣，其他一切都好说。得了洛子商的承诺，范玉才满意地重新上路。

那艳俗话本不仅风靡东都，也在悠州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