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门帐饮

前文1

2.

“还给你。”林风把那支“晨光”笔交到章远手上的时候，章远恍惚了一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两周前还是更久？

刚借出去的时候，章远心里倒是有点小小的喜悦。他承认自己有点儿喜欢林风，看到林风用他的笔写字，有种没由来的开心。

可这喜欢是不是太小心眼儿了？

否则为什么当林风把他那支笔借给别人看，甚至放在别人桌上，仿佛在那儿生了根的时候，他觉得有点胸闷？

讲台上物理老师还在孜孜不倦地为他们解释各种力的组合，林风却趴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走什么神。直到老师敲敲黑板，说这道题抄下来回去做，林风才不情不愿地起身问前桌的那个长发女孩儿讨笔。

章远突然放心了。

当天放学时章远试探地问林风要笔，林风却茫然地反问他，我没有还你吗？

“他呀！”肖萌插嘴：“他一直这样，你习惯就好。”

一直这样，说明林风没有笔是常态，在处于常态的情况下，距离遥远的他却是第一次被林风借笔，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是说明林风早就向周围的一圈人寻求过帮助，直至无人可用，才找上自己。

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当然是托他们那位冯庸冯老师的福，安排的学习结对。

章远其人，对于自己的东西照顾得尤为细致，而对于他人的东西从不羡慕。因为是林风，所以他把自己最常用最习惯最好写的笔给了他，而不是那支常年用来以备“借笔”这种不时之需行为的专用货色。

而林风找他，并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亲近和帮助，也不是因为他们话题中谈及的共同点和喜好，只是一种随机性质的尝试，和普通同学并没有分别。

这么久了，他喜欢林风，林风却对他连丝毫的亲近都没有，这让章远觉得有些被刺伤。

然而他只能装作毫无所知。

他一边提醒自己他们是普通朋友，普通同学，不可能进一步，一边又为了每天的一点点互动而斤斤计较。

“我还以为这支笔已经姓林了。”章远接过笔随手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几下。

“啧，当然能，我这两天刚找到。”林风说：“不过也对，跟夫家姓嘛。”

章远的笔下一顿，“胡说八道。”

“不过你是会选，特好写。”林风说着拉开笔袋拿出一支笔，赫然跟章远的一模一样：“我以后也用这个。”

后来，直到他们表白，直到他们异地，直到他们分手为止，林风用的都是那款。

 

章远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夜色未沉，楼厦内亮起的灯光也并不醒目。

他这段时间作息紊乱，又没有好好休息，这一伤却是趁机睡了一长觉。

“终于醒了。”

“你是？”章远禁不住怀疑自己有没有失忆，眼前的女人漂亮是漂亮，但他毫无印象。

“是我和我男朋友送你来的。”她说：“我们正好大学同学聚会，一出包厢门就看见服务员围着，我男朋友热心肠，就把你送来了。”

“这真不好意思。”章远说：“你们真是好人，耽误你们时间了吧？你们赶紧忙吧，我这边能应付。这住院费花了多少？我先还给你们。”

“不急不急，反正现在也是下班时间。我男朋友时间比较自由，我也就下班来替他，不耽误。”她在章远身边坐下，把手上的保温壶打开，帮章远盛了一碗粥。

“医生说你是胃出血，现在只能吃流质，还不能太烫。”

“萍水相逢的，这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不算，我男朋友说他和你高中同学，他叫林风，你还记得吗？”

章远倒吸一口气。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怎么会偏偏是林风呢？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幸好是他遇见了章远。

如果不是他，谁还能立刻不管不顾地把章远送到医院，谁还能不眠不休地照顾他，等着他苏醒？

他办了好了住院手续，把顾知夏送回家休息，又匆忙地赶回医院守着章远。

分手的时候，章远走得决绝，甚至连面也不肯见，只在电话里留下一句分手便不见了。

林风找了所有他能想象到的地方，仍旧一无所获后，只能黯然地离开。

他读了研究生，碰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同学顾知夏，开了乐器行，期间也交过一两个女朋友，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最后还是分手了。

他曾经担心章远出了什么事，不过从他那天看到的衣着打扮，以及那桌饭菜的消费水准来看，章远应该过得还不错。

进门的时候，章远和顾知夏正在聊天，见他出现，章远的眼神略有闪躲。

“好巧。”章远说：“多亏了你们。”

“哪儿的话，老同学嘛。”林风说。

生冷而无趣的客套话。

“留个手机号吧，我把钱还你。”

“好，我写给你吧，你的东西我给你锁柜子里了，钥匙在护士那儿。我上班忙。”他从口袋里掏出本便筏写了几笔撕给他——落荒而逃。

“可能突然有急事儿。”顾知夏尴尬地解释，毕竟她前一刻才说林风时间自由。“笔都忘了，我等会儿带给他。”她把林风刚才掏出的黑色的百乐水笔塞回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