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门帐饮

4.

陶丽用来接慕凡的车不过是一辆二十万不到的雅阁，而且似乎是陶丽的私车。这出乎应东的意料：他以为凭慕凡当初的野心，他所拥有的成就远远会超出台面上的这些内容。然而问题在于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慕凡似乎都过得并不那么如意。

应东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开心——那可是慕凡，离开了他另寻出路的慕凡。慕凡过得越不好他就应该越开心，应当如此！

然而他做不到。

慕凡曾经是他放在手心上的人，他喜欢看他摆弄乐器，听他畅谈人生规划。慕凡对于自己的人生规划特别清晰，他给自己定下每年需要达成的目标，甚至在和应东谈恋爱以后把应东也考虑进去。

这是应东当初最幸福的时间，也是后来一切问题暴露的导火索。 

慕凡很聪明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也是个好人，但并不是人人都感觉得到他的好。这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他的性格上，慕凡愿意设身处地为他所在意的人考虑，然而他性子不够暖，说话的时候带点颐指气使的味道。但在当时的应冬眼里，这根本就不是缺点——以慕凡的能力和成就完全有资格这样对别人。

他在他眼里是最好的。

可那只是开始，相处越久，矛盾越突出。应冬从不是个该服软的人，那么巧，慕凡也不是。

“以后这种场合别让我来了。”慕凡右手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突然开口。陶丽有些诧异地盯着他，毕竟慕凡在整场见面中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陶丽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送到慕凡面前，“那边又想要把你儿子带回去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挑三拣四。”

慕凡的眼里充斥着难堪，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慕凡进门的时候保姆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厨房就进自己屋了。慕凡毫不意外看见了一小锅粥——他对这个保姆最满意的地方就在于她从不多嘴，却把该做的都做了。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然而他只能承受。慕凡随意吃了两口，白粥滚烫香气四溢，酱菜清口爽脆，但是他没胃口，他实在吃不下去。自从见到应冬的那刻开始直到现在，他的心一直沉沉下坠，这种感觉太难受以至于他无人可诉说。

慕凡学长、大才子、慕凡……他脑子里全是应冬喊他的声音，糟糕透顶。

而更糟糕的是应冬过得很好，非常好，让他相形见绌。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慕凡扪心自问，他确实很少想起应冬。或许是他天生薄情，他总觉得既然分开就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而时间确实也能抚平很多，好的坏的爱的恨的，回忆起来顶多觉得有点可惜。

可是活生生的应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心动。

他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他们两个之间应该只剩下芥蒂和矛盾，但他仍然忍不住思考应冬是不是对他还有那么些情义，是不是还在当初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这种想法可真是卑鄙。”慕凡靠在椅子上小声自言自语。

“我想送你一个礼物。”应冬枕在慕凡的大腿上看电视，毫无预兆地说出口。

“那就送啊。”慕凡挑挑眉，他实在看不出说这句话的必要性。应冬和他都即将毕业，送个礼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要包下本城最大的体育场给你开民乐演奏会——我是你唯一的观众。”应冬描绘着他想象中的场景：“然后我带着一束花和一个信封给你。”

“给我包红包吗？……诶，我怎么觉得不太对？我只有一个观众？那我得演奏得多难听啊？”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慕凡和应冬的话题越岔越远，而这场演奏会终究也没有办成。但是应冬的信封是早就准备好的，两张机票，两个戒指，一个承诺，最后送给了垃圾桶。